一 虽曰旧衣,其命维新
今夕何夕?月澹九霄。长夜如练,曜曜庭燎。言念君子,黼黻孔昭。彼姝孟姜,洵美且好。绯罗结缡,合卺同牢。玄衣纁裳,地迥天高……
这是我为朋友婚礼所写的赞辞,那对夫妻按照周礼还原了三千多年前华夏婚礼的面貌。他们穿着“缁迤纁裳”和“纯衣纁袡”,在众多亲友宾客惊艳的目光中“合卺同牢”,进行了一个美丽而陌生的仪式。
“黼黻”“玄纁”,很多人已经不太清楚这些生僻的优美字眼指代的是哪种物事。曾几何时,与“礼仪之邦”并称的“衣冠上国”变得如此陌生。我们知道,甲申1644年,清军入关,华夏衣冠随着“剃发易服令”的推行而断绝消散。之后,有关衣冠的记忆凝固在发黄的容像卷轴、墓室壁画和各种木俑石刻以及偶尔发掘到的一两件残破的实物中。如今,我们只能在博物馆中看到它老去的容颜,在日本和韩国的民族服装上看到它整形后的模样,在历史剧和古装剧中寻摸到它变异后的轮廓……
距衣冠断绝那年的六个甲子后,2003年10月的一天,一名叫王乐天的郑州工人穿着“古装”出现在了现代人面前。他从自己住的小区出门,在繁华的闹市区漫步,衣袂飘飘地出入商店、快餐厅、公车等,从容不迫地做着日常的每一件事。后来,他被称为“汉服上街第一人”。从那一天起,穿 “古装”上街的年轻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而那些吸引人们眼球的年轻人们却对那些好奇地打量他们的群众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这不叫古装,这叫做——汉服!
汉服,这个来自历史典册的新名词是汉服复兴者们为清代以前的祖先穿了三千年的那种衣冠起的新名字,他们说,这其实就是汉族的民族服装,有了它,中国五十六个民族乃至全世界最庞大的民族——汉族——不再是赤裸的、没有民族服装的民族;同时还认为,汉服复兴不是古典小资情调,也不是食古不化的“复辟”,而只是对一种遗失的文化符号的追寻。很巧,从2003年开始,国学等传统文化回归的热潮几乎与汉服复兴并辔而行。次年,曲阜的祭孔仪式(图:2005年9月28日曲阜祭孔仪式)在群众的意见下采用了明代的衣冠礼仪,那是三百多年来首次以华夏衣冠祭祀华夏人文圣贤,特别是那位说过“微管仲,吾其披发左衽矣”的万世师表。
从2004年年底开始,汉服实践者们逐渐不再限于像王乐天那样穿着汉服上街,而逐渐注意到了与衣冠所连缀的事物。按照先人的观念,衣冠和礼仪如华夏二字连称一样不可离分。于是,一个个被人遗忘的传统礼仪、民俗节日被重新拾起:家祭、冠礼、笄礼、昏礼、射礼……和上巳、花朝、七夕、重阳……随着衣冠的重生得以鲜活再现。“三日曲水向河津,日晚河边多解神。树下流杯客,沙头渡水人。”“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长安城中月如练,家家此夜持针线。”“闲听竹枝曲,浅酌茱萸杯”……这些的诗词也不再只是一种作古的文化风景——因为那些穿着汉服的青年们在曲水流觞、投壶雅集、以舞相属、拜月乞巧的时候,表达着一个朴素的心念:流传千年的礼仪和风俗为何不能重现于世?